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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人所高标特立的无用的知识如何可能成为知识呢?我们中国人都知道“实践出真知”、“一切知识归根结底来源于人的生活实践、生产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而一切生活实践中产出的知识都是为了优化、指导进一步的实践,因而肯定是有用的。无用的知识何以是知识呢?希腊人的回答更加特别:一切真知识都必定是出自自身的内在性知识,来自外部经验的不算真知识(episteme),只能算意见(doxa)。什么是真知识,什么是内在性知识?这就要说到希腊科学的演绎特征。
我们知道,人类几个最古老的文明都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并且产生了专职守护并传承这些知识的社会阶层(比如祭司、僧侣、文官等)。这些知识,有的事关国计,有的事关民生,但均是有用的知识,均是祖先生活智慧的结晶,均是经验知识。唯有希腊人奇花独秀,提出知识的本质是非经验的,从而发展了独具特色的演绎科学。
演绎科学注重内在“推理”,不重解决具体应用问题。什么是“推理”?百科全书说:“推理是使用理智从某些前提产生结论”。人们通过经验学习都可以习得从某些前提得出结论的能力。看到天上风起云涌,我们得出结论“快要下雨了”;看到大街上的人都朝一个地方奔去,我们得出结论“那地方出事了”;房间里的灯突然熄灭了,我们得出结论“停电了”。这些都是经验推理。这些推理多半是正确的,但也不一定。风云突变,甚至电闪雷鸣,也有可能不下雨;人们都朝一个地方跑,也许是抢购什么东西;灯熄灭了,也可能是灯泡坏了。但是,有些推理却必然正确,比如,“单身汉是未婚的”,“屋子外面要么下雨要么不下雨”。如此看来,推理作为知识的重要表现形式有许多种。有些推理不是必然正确,有些推理必然正确。希腊人看重的推理是内在推理、演绎推理,必然正确的推理。
演绎推理的根本特征是保真推理,即只要前提正确,结论必定正确的一种推理形式。三段论是最基本的保真推理。它由大前提、小前提和结论组成。希腊人最常说的三段论是:“人皆有死;苏格拉底是人;苏格拉底会死”。这个推理是由一般向个别过渡,结论所包含的断定不超出前提所断定的范围,因此,我们中国人容易把它看成是“废话”。是的,它确实是废话,因为只有废话才“永恒正确”。希腊人为了寻求“永恒正确”,不惜投入巨大的精力来研究“废话”。
“废话”何以能够构成“知识”、发展“知识”?这是我们理解演绎科学的一个关键问题。对于我们熟悉“实践出真知”、“实践是检验真理唯一标准”的中国人来说,不容易明白知识如何按照“自身”的逻辑“自行”展开。希腊人的知识构建是通过推理、证明、演绎来进行的,而所谓证明、演绎,只是顺从“自身”的内在逻辑而已。
我们可以举芝诺悖论为例,来考察一下希腊人的证明性知识如何独立于经验进行构建。芝诺是巴门尼德的学生。巴门尼德提出“存在者存在、不存在者不存在”(或可译成“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作为他的基本立论,基...
演绎推理貌似重复一些废话,但希腊演绎科学的确提供了“新知”。希腊数学和希腊哲学的伟大成就就是明证。没有人敢说希腊哲学和希腊数学都只是一些人人皆知的废话。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演绎推理是由一般向个别推进,因而展示了多样性,就此而言是提供新知的。但是,你可以说这些“新知”其实并不“新”,实际上是“旧知”。是的,从根本上说是“旧”知,但这些“旧”知因为被掩盖着、遮蔽着,并不为我们所“知”。
智者曾经讨论过一个非常著名的学习悖论,意思是说,我们究竟对我们正在学习的东西是懂还是不懂呢?如果是懂的话,那么学习是不必要的;如果不懂的话,那么学习就是不可能的。在《美诺篇》中,柏拉图对此问题做了一个著名的回答。他说,我们的确只能学习那些我们本来就懂的东西,但是为什么还要学习呢?那是因为,那些我们本来就懂的东西后来给忘了,而学习不过就是把它们重新记起来,因此,学习就是回忆。为了证明“学习就是回忆”,苏格拉底还喊来一个奴隶小孩,现场让他计算二倍面积的正方形边长,结果在苏格拉底的循循善诱下得出了正确的结果。柏拉图以此表明,奴隶小孩本来就懂得几何学,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拥有这些知识,经过苏格拉底的启发,他回忆起来了。
这个学习悖论的柏拉图式解决听起来不可思议。当然,我们若是从经验心理学意义上来理解柏拉图的这个“学习即回忆”的理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这个理论却可以非常好的帮助我们理解,演绎科学何以能够提供“新知”。“新知”本质上是“旧知”,但因为我们的“遗忘”、“遮蔽”,当它们被重新挖掘出来的时候,它就是“新知”。
希腊思想揭示了一个伟大的秘密,那就是,我们生活在遗忘和遮蔽之中,遗忘和遮蔽是我们生活的本质。这个说法可能有些深奥。如果通俗地说就是,我们的存在是一种条件性存在,这些条件决定了我们的存在状态,决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