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空巢家庭”与“豢养宠物”的关系——从心理、行为与文化的新视角的一项考察
北京大学经济学院 2015级本科生周桂珍(泰国留学生)
摘要:首先,本文简要介绍了中国空巢家庭的基本状况,概括了形成空巢家庭的原因以及其对老人和社会带来的影响。其次,阐述了中国宠物现象的变迁。最后,从心理、行为与文化的角度,采用“PSH原理”和“基本人际状态”的两个概念来试图解释 两者之间存在的联系,以理解中国现在社会文化的特性以及变化。
关键词:空巢家庭 养宠物 PSH原理 新均衡
(一)引言
随着社会的发展,中国已逐渐进入并将长期处于老龄化社会,在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中,子女不在身边的“空巢”现象尤为突出,已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与此同时,伴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城市社会结构的调整以及城市文明程度的提高,城市生活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养宠物”的人,可以说宠物在新的社会发展背景下,进入了一些城市人的日常生活世界,由此形成的宠物现象已成为城市生活方式变动的一个关注点。为了更清楚地了解中国社会的变化,本文从心理、行为与文化的角度,考察两个现象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
(二)空巢家庭现象
1.空巢家庭的概念及基本状况
“空巢”即指子女离开父母后家庭空虚、寂寞的状态。“空巢老人”是指那些子女不在身边或者无子女的孤独老人。随着社会老龄化程度加深,空巢老人越来越多,“空巢”现象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社会问题。
“空巢”原指小鸟长大后,离开温暖的巢穴,远走高飞,去开创自己的新生活,而鸟巢中只剩下两只老鸟。于是就有人借用“空巢”二字,比喻日常生活中子女长大成人后像离巢的小鸟一样,一个个地“飞”走了,家中只留下相依相伴的父母。如果其中一位离开人世,就成了“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屋里屋外只留下一个孤独的身影[1]。
据全国老龄工作委员会提供的资料,中国“空巢家庭”数量一直呈上升之势。1987年,在中国有老人的家庭中,“空巢家庭”所占比例只有16.7%,而1999年上升到25.8%。在一些大城市,“空巢家庭”问题更为突出。1999年,北京市“空巢家庭”的比例为34%、上海市为34.8%、广州市为30%、天津市为36.5%。值得注意的是,单身独居的老人在老年人口中的比例,由1987年的3.8%上升到1999年的11%,增加了近三倍[2]。据2006年《中国城乡老年人口状况追踪调查》显示:城市空巢老年人占中国老年人口的49.7%,农村空巢老年人占中国老年人口的38.3%。预计空巢老人家庭的比例到2020年将达到80%以上,到2030年将达到90%,这意味着大部分老年人家庭都成了“空巢”[3]。
2.形成空巢家庭的原因
“空巢”现象是伴随着经济社会发展以及人口老龄化而产生的,其成因是多方面的。一是,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的提高。随着科学技术进步、医疗卫生条件改善和生活水平提高,中国人口平均预期寿命由1949 年的41 岁提高到现在的76.1 岁(2016年世界卫生统计),人口预期寿命延长,大量高龄老人出现,使“空巢”独居老人的数量相应增加。二是,现代就业岗位的分散。由于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就业岗位分散,许多子女纷纷到外地寻求就业和发展机会,不能与老人一起生活。调查中发现,近60%的“空巢老人”是由于子女外出务工或求学造成的。三是,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自1970 年代计划生育政策推行以来,中国人口出生率大幅下降。根据人口学理论,出生率和死亡率会影响人口结构的变化,出生率下降直接促使人口老龄化趋势加剧,死亡率下降初期会出现人口年轻化,后期导致人口老龄化。四是,生活住房条件的改善。随着经济发展及群众住房条件的改善,客观上使子女与父母分开居住成为可能,“空巢”现象随之增多[4]。
3.空巢现象所带来的问题
“空巢”现象是人口老龄化带来的若干社会问题中较为突出的一个,这一问题对老人、家庭和社会都带来了一定的冲击和负面影响。首先是对老人自身的影响。调查中发现,许多“空巢”老人在生活保障、身心健康和精神慰藉等方面都存在一定问题。一是生活无人照料。由于子女不在身边,日常起居成为困扰老人晚年生活的最大难题;二是健康没有保障。老人中常年患病比率高达55%以上,许多人多病缠身,且没有足够的保障资金;三是精神缺少慰藉。随着年龄增大,老人对子女情感的依赖也在不断增强,但子女却不在身边,精神世界非常孤寂。其次是对家庭结构的影响。“空巢”现象大量出现,使传统的居家养老模式受到挑战,子女成家后自立门户、与老人分开居住的现实,迫切呼唤新型养老模式的出现。再次是对社会稳定的影响。“空巢”不仅是老年群体问题,还关系到经济和社会生活各个领域。空巢老人大量增多,使社会保障面临空前压力;老人身体大多存在各种问题,且老年疾病具有突发性,如子女不在身边,抢救不及时,可能出现严重后果,给社会带来不安定因素。
由此得知,空巢老人由于子女长期不在身边,缺少爱和交流,会产生孤独感,出现抑郁、孤僻等症状。因此,部分空巢老人会选择各种各样的方式排遣孤独,例如饲养宠物、参加集体体育锻炼等。近些年来,从与宠物相关的产业的兴起可以看出,靠养宠物排解寂寞的“空巢家庭”日益增多。
(三)豢养宠物现象
1.宠物的定义
1988年商务印书馆的《辞源》和1999年版上海辞书出版社的《辞海》。均未收入“宠物”这一辞条。百科百度是将宠物作为科技名词来定义的,传统的宠物是指养着用于玩赏、做伴的动物,也指特别偏爱的东西。而今天的宠物定义为:用于观赏、作伴、舒缓人们精神压力的动植物或其他物品[5]。本文所讨论的“宠物”就是指在日常生活中家庭或个人宠养并能够满足家庭或个人物质和精神生活需要且富有生命力与启迪意义的动物爱称。
对于动物类宠物来说,大概有狗、猫、鸟、鱼等能够被人类长期驯化、性情温顺的动物,但是近年来,对动物类宠物也有了新的认识,有的人专门养一些巨大的、相貌奇特、性情迥异的另类宠物,如蝎子、蜘蛛等等。也就是说,就像不同的人群有不同的品味一样,对于人类的需求而言,只要是有人喜欢且有条件饲养的动物,都有可能成为人类的宠物。
2.中国宠物现象的变迁
宠物自古就有,千年以前流行的斗鸡、斗蟋蟀。其实就是当时的一种宠物现象,这些动物既是赌博的工具,也是主人的宠物。但在社会物质严重匮乏又高度集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时代,有能力宠物者绝对只是有权有钱的“朱门”人家的公子、小姐、太太们,他们以宠物来显示他们的贵族身份。证明他们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而那个时代的“朱门”却是凤毛麟角,所以“宠物现象”不能形成气候而只是时代的点缀。“柴门”或“寒门”虽然是社会主流,但他们连温饱都顾不上,因此自然而然也谈不上养宠物了。最多以老鼠养猫、以屎养狗来防鼠害防盗窃[6]。可以说,在短缺经济时代虽然很少有人能养得起不具备什么使用价值但却与人类争食的宠物,但那时的宠物之受宠,远远不能与今日同语,那更像是一种精神之寄托,同甘共苦,两相守望。
改革开放以来,人们渐渐地走出短缺经济时代,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不断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文化品位也随之提高。过去被视为缺乏积极价值的宠物,也有了更大的存在可能。无论是在天上飞的鹦鹉、八哥,在地上跑的猫猫、狗狗这些传统意义上的宠物,还是在水里游的金鱼、灵龟,在树上爬的蟒蛇、蜥蜴等时尚社会的宠物,甚至面目丑陋的蝎子、蜘蛛等另类宠物,它们都以各自不同的特点受到不同阶层人士的宠爱[7]。
时至今日,随着人们生活质量的逐步提高,消费观念的日益更新,越来越多的宠物已经开始成为人们紧张生活的新型伴侣。宠物市场、花鸟市场、宠物食料公司、宠物诊所、宠物保健院、宠物书刊、宠物网站等与宠物相关的产业充斥城市的角角落落,这充分地说明了当前中国大都市已经走进了宠物时代。据《北京日报》2001年的报道,北京约有10万人养猫养狗,每年的花费在2000万元左右;2003年,北京、上海、武汉、广州等宠物集中的四大城市里,有72.5%的市民表示自己比较钟爱和需求某种动物。尤其是三口之家,有近一半的人已经或者准备饲养伴侣动物。时隔两年,这一数字又有了显著变化。2005年中国至少有宠物1亿只(头),北京人一年花在宠物身上的钱多达5亿万元[8]。可见,从宠物消费不断地在扩大的情况看,养宠物现象已经成为一种流行文化,并有不少人已开始追逐这种流行趋势。
(四)“空巢家庭”与“豢养宠物”——两者之间存在的联系
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是种类各异的,这种关系依赖于人的信念、人格和态度等。有许多事例表明人与宠物之间的关系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就像人与人的关系那样,人与动物之间的相互影响也可以在强度和形式上发生变化。这种类型的关系依赖于参与其中的人和动物的行为特点而建立。在“空巢家庭”中的老人与“宠物”之间究竟存在何种关系。从心理、行为与文化的角度,本文采用“PSH原理”和“基本人际状态”的两个概念来试图解释两者之间存在的联系。
1.用PSH原理解释两者之间的联系
“心理社会均衡”(Psycho-Social Homeostasis,简称PSH)是美国华裔心理人类学家许烺光提出的理解人的心理、行为与文化关系的理论模型。该理论认为,人处在一个人与人、人与物、人与文化规范互动的“场”之中,是一个心理与社会的动态平衡体。PSH原理中有一个核心概念,叫“基本人际状态”(HumanConstant)是作为生物主体的人的系统,是对人与人相互认知的交流系统的统称[9]。
基本人际状态有一个维度叫“集团维度”。要研究社会文化就应该从“家庭”这样的一个典型的亲属集团谈起。中国家庭是以“父子”关系为主轴。父子轴具有连续性、包容性、无性爱性、权威性四个主要属性。“连续性”与“包容性”这两个主要属性使中国传统家庭具有大规模的特征,前者表现在家庭的垂直方面,是家庭包括多组父子关系,每一组父子关系都是连结已出生或将出生的直系子孙链条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而后者表现在多子主义倾向和尽量将所有男性后代包括在家庭之中的倾向,这与崇尚大家庭制度有直接关系。中国家庭中成员之间可以相互信赖和相互依赖,个体可以在亲属群体中分享快乐、分担忧愁、减轻压力。父子关系占优势的家庭对中国人的基本人际状态带来的最明显的影响就是,亲属群体构成个体生命包的主要内容,使生命包有稳定、坚实的基础。因此,中国人具有比较稳定的心理文化特点,容易达到PSH的均衡,从而获得极大的安全感。此时,养宠物现象根本谈不上是一种潮流,而却是寥寥无几的。养宠物的人最多也就是因为功能性的目的,要么是为了显示自己的贵族身份,要么是帮助人类完成某种任务。总的来说,宠物不是生命包的成员,而只是属于PSH模型的第二层:“作用的社会关系与文化”。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由于时代的变迁,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计划生育政策的推行,使中国传统大家庭逐渐变成独生子女的家庭。随着人口老龄化及家庭结构的变化,独居老人的数量越来越多,出现了“空巢家庭”的现象。作为中国人生命包中至关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亲属群体发生了变化,必然使得中国人的心理社会均衡也随之而改变。根据PSH理论,如果第三层:“亲密的社会关系与文化”发生改变或丧失,人们就会伤心痛苦。此层若缺少某些内容,人们会动用其他层来弥补以达到新的均衡。此层的不平衡若长期得不到修正,或长期剧烈变动,个体多半会产生不适,产生心理问题甚至自杀。
人类是不喜欢孤独的,尤其是老年人,一旦出现“空巢”,由于缺乏与子女以及其他亲人的交流,他们会在感情上和心理上失去支柱,感到寂寞和孤独,对自己存在的价值表示怀疑,陷入无趣、无欲、无望、无助的状态。由此产生的不良情绪,使空巢父母很容易派生出一些心理疾病,比如空巢综合征、忧郁症等,还可导致其他症状和疾病,如入睡困难、早醒、睡眠质量差、头痛、乏力、食欲不振、心慌气短、消化不良、心律失常、高血压、冠心病、消化性溃疡等。
上海市心理咨询中心的调查表明,空巢老人容易因抑郁而萌发自杀念头,而且自杀成功率较高。在长期抑郁、绝望的情况下,他们对结束生命的选择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仔细考虑的。一旦决定自杀,其想法是很难改变的,而身边没有人陪伴,又给他们的自杀创造了机会[10]。
由于这些空巢老人的心理不平衡,为了达到并维持心理社会稳定的状态,越来越多的空巢老人选择依靠豢养宠物来缓解心理问题,并且这种趋势在大城市更为明显。因为城市里的各个工作岗位竞争都很激烈,这些老人的子女很难有时间陪伴他们,即使他们有了孙子,也不能排解这种无人陪伴的孤独寂寞,因为他们的孙子很快就进了幼儿园,再大一点上了小学,白天见不着面,晚上还要接受父母的作业辅导。无可奈何地,城市里的老人就把情感寄托在宠物身上。此时,宠物对人类的意义从传统功能性的价值转变为精神需要和心理偏好。他们对宠物已经有了情感的投入,可以说宠物现在已经成为空巢老人生命包的成员,从PSH模型的第二层变动到第三层。
基于PSH原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空巢家庭”与“豢养宠物”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豢养宠物”之所以成为当今中国社会大都市的一种普遍现象,是因为养宠物可以调节和矫正“空巢家庭”的老人内心的不平衡,使得他们达到新的心理社会均衡。
2.中国国内研究:宠物对空巢父母身心健康的影响
有中国国内研究发现:伴侣动物在老人群体(包括空巢老人)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2002年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对719个家庭进行调查。他们分别从就医次数(过去1年内看医生的次数)、身体健康状况(个人独立完成轻度、中度、剧烈运动,爬一层或几层楼梯,弯腰、屈膝,一次散步的时间、路程以及日常生活起居)、生活满意程度(即心理健康情况,主要包括精神、情绪、总体幸福感的满意程度)等方面进行了对比。结果显示,宠物主人就医次数更少、身体更健康、生活满意程度更高。这说明了伴侣动物对空巢家庭老人的身心健康具有积极的影响[11]。
这项研究表明,空巢老人有了宠物的陪伴后的生活更加健康,充分地说明了空巢老人心理社会的新均衡是一个良好的状态,大力地支持了PSH原理模型。总的来说,PSH原理是一个看似简单、却十分深刻的道理,是了解文化和社会的特性及变化的一个行之有效的工具。
(五)参考文献
[1]尚会鹏. 心里文化学要义——大规模文明社会社会比较研究的理论与方法[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2]傅纳,郑日昌. 宠物对空巢父母身心健康的影响[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2003, 17(8):569-571.
[3]郑日昌,傅纳. “空巢家庭”与宠物伴侣[J]. 中老年保健, 2004(8):25-28.
[4]郭君钰,李宜凡, 段文超,等.豢养宠物犬对空巢老年人群心理健康的影响[J]. 临床心身疾病杂志,2015(5).
[5]叶明.关于“空巢”现象的调查与思考[J]. 人口与计划生育,2009(9).
[6]郭世平.试说"养宠物现象"[J].畜牧兽医科技信息, 2010(11):4-5.
[7]邢世嘉.宠物时代,宠与被宠的追问--中国宠物现象透析[J].百姓, 2004(4):20-22.
[8]李培志.试析城市生活中的宠物现象[J]. 社科纵横,2011(9):42-43.
[9]李亚.我爱我宠——对一个宠物俱乐部的人类学分析[D]. 中央民族大学,2006.
[10]张维.宠物产业发展值得思考[J]. 养生大世界,2004(10).
[1]傅纳, 郑日昌. 宠物对空巢父母身心健康的影响[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2003, 17(8):569-571.
[2]郑日昌, 傅纳. “空巢家庭”与宠物伴侣 [J]. 中老年保健, 2004(8):25-28.
[3]郭君钰, 李宜凡, 段文超,等. 豢养宠物犬对空巢老年人群心理健康的影响[J]. 临床心身疾病杂志, 2015(5).
[4]叶明. 关于“空巢”现象的调查与思考[J]. 人口与计划生育, 2009(9).
[5]郭世平. 试说"养宠物现象"[J]. 畜牧兽医科技信息, 2010(11):4-5.
[6]邢世嘉. 宠物时代,宠与被宠的追问--中国宠物现象透析[J]. 百姓, 2004(4):20-22.
[7]李培志. 试析城市生活中的宠物现象[J]. 社科纵横,2011(9):42-43.
[8]李亚. 我爱我宠——对一个宠物俱乐部的人类学分析[D].中央民族大学, 2006.
[9]尚会鹏. 心里文化学要义——大规模文明社会社会比较研究的理论与方法[M].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10]郑日昌, 傅纳. “空巢家庭”与宠物伴侣 [J]. 中老年保健, 2004(8):25-28.
[11]傅纳, 郑日昌. 宠物对空巢父母身心健康的影响[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 2003, 17(8):569-571.